孙道荣
这是一次试验。一家视觉工作室，请来6个专业拍照师，给同一个人拍肖像照。
拍照之前，工作人员分别向6个拍照师描绘了这个拍照目标的身份：他是一位自食其力的百万富翁，他是一名救生员，他是一个刚出狱的罪犯，他是一个工作渔民，他是一个灵媒，他是一个成功戒酒的酒鬼。接到使命后，6个拍照师先后走进了同一个拍照棚，他们要在同一个当地完结拍照。
第一个拍照师被奉告拍照目标是一位自食其力、艰苦创业的百万富翁。他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拍照视点，期望能找到一个点，然后拍出艰苦创业而成功的人士那种趾高气扬的感觉。有一刻，拍照目标坐在沙发上，跷着二郎腿，仰天大笑。对，就是这个感觉！拍照师觉得这真是好极了。他“咔嚓，咔嚓”不停地按着快门。不过，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思路，他觉得这样拍，“土豪”气味太浓了，不足以表现出成功人士的成就感和优越感。应该给他来一个大头照，像《时代周刊》的封面人物相同。拍照师调整了焦距。
一个女拍照师知道自己要拍照的目标，是一名刚出狱不久的罪犯，她环视了一下拍照棚，很快就找到了拍照布景：一堵斑斓的墙面。拍照棚里有一张沙发，一张寒酸的凳子，她让拍照目标坐在了凳子上，这样才契合他的身份。为了更逼真地表现出一个刚出狱罪犯的苍茫、失意，还有一点横冲直撞的感觉，她让拍照目标解开了上衣的扣子，显露一点胸毛。
……
之后，6张肖像照，挂在了一同。
每一张相片都精确、生动、逼真地表达了肖像照主人的身份：这是一张很大的面部特写，目光尖利，轻轻翘起的嘴角，显得如此神采飞扬，他是百万富翁；这是一张扭过来的侧脸照，锃亮的光头，大鼻子，目光尖利，死后是大面积的暗影，让人觉得沉重，他是刚出狱的罪犯；这是一张绚烂的笑脸，宽厚、仁慈，给人温温暖安全感，他是救生员；他坐在沙发上，双手平放在膝盖上，目光静寂，洞穿镜头，周围放了一张空椅子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，整个画面给人一种隐约不安的怪异感，他是一个灵媒……
其实，被拍照目标与这6个身份都无关。但是，当他被赋予某种身份之后，拍照师们就将他拍出了那个身份的作用。
这个试验是想通知人们，当一个人被假定为某种身份后，他身上或许就真的具有了这个身份所具有的特定潜质。视点不同，你所看到的人，或许彻底不同。你所看到的外表，也往往不是实在的。
从这个试验，我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：咱们每个人都只要一张脸，却或许有很多张截然不同的面孔。咱们的内心深处，或许都隐藏着一个魔鬼，促进咱们有意无意地扮演着不同的人物。我期望自己出现的，永远是一张安静、温暖、可信赖的笑脸。
（一米阳光摘自《意林·原创版》2016年9期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