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晓峰
我曾看过一个电视节目，叫《一个人和一座城市》。节目中的“一个人”选的都是作家。第一个作家与第一座城市是刘心武与北京城。刘心武生于四川，8岁到北京，日子至今。他以一个作家的敏锐感触，谈出许多有价值、有兴趣的东西。因在北京住了50多年，又有了极深的情感体会，刘心武称自己为“老北京”。看到这儿，我不由冒出一点疑问 ：究竟什么叫“老北京”？
现在对四合院、宅门、豆汁儿谈得多，简直成了北京城的文明代表，似乎熟知这几样东西，能因这几样东西动真情，便够资历做“老北京”。但仅有这些，与严厉含义的“老北京”还不是一回事。所谓“老北京”，指的是全面的人文特点，包含性格、兴趣、品德、礼俗，乃至包含缺点、陋俗等。我有一个同学，山东人，是研讨北京前史地舆的专家，对北京城内的街头巷尾、郊外的郊村远寨都一目了然，他在北京前后日子了30来年，但没有人把他当“老北京”，由于他脑子里的常识是一回事，而日子习惯、精力气质又是一回事。真实的老北京人的中心，是在京城里日子了好几代的人，像北京城相同有前史感。
人们大多能发觉，北京的学生有两种口音。一种口音像规范的普通话，发音很挨近播音员，另一种口音带有激烈的卷舌话音，将“胡同”发音为“胡脱儿”，京味儿十足。这两种口音别离代表了大院的孩子与胡同的孩子。按我的观点，口音像普通话的集体，永久做不了“老北京”。一个代代在北京蹬“三轮儿”的家庭，比外地进京当官的家庭，更有资历做“老北京”。
言语应该算身内之物，是“人”的文明的最直接、精确、要害的表征。一个人能够搬进四合院，豆汁儿也能够喝进肚，但“胡脱儿”从嘴里出不来。就风味食物来说，现在豆汁儿在媒体中最有名，简直成为北京的形象大使。但豆汁儿到了这个份上，也就脱离了本来的真实，却是还有相同风味食物很少上台，却是老北京饮食文明的一个真实标志，这便是面茶。不是真实的老北京不知道面茶是什么，北京大院的孩子也没几个喝过面茶，还认为面茶就是炒面或茶汤。北京的面茶是小米面糊上浇芝麻酱再撒椒盐，常吃面茶者是端着碗转圈喝，不必勺。
不过话说究竟，单单一个面茶也不该算老北京文明，文明是一大套东西。现在，老北京文明已四分五裂，并逐渐走样。比方有时为体现老北京商业文明，便找几个人仿照做买卖的呼喊声，嗓门越喊越大，腔调越来越夸大。我小时候听过胡同中买卖人的呼喊，腔调是朴素柔软的，绝不会打破胡同的静寂气氛。
现在体现老北京文明，多扮演基层文明、街面文明。而老北京文明更重要的部分是上层文明、旗人文明、士大夫文明、日子礼仪。关于这些，不能简略地用阶层分析法将其归为“糟粕”。咱们再贬低斥责封建官僚士大夫，也得供认他们最初在北京为文明主体。更何况，他们中许多人本来知书达理，有些就是文明名人。在京师，这个社会集体相当大，当然会造就一种文明传统。惋惜的是，现在许多评论老北京文明的人，只在胡同面上着眼，并不知晓深宅大院内的工作。
我有一个老同学，即北京社会科学院的李宝臣先生，是北京史专家。他在讲北京传统文明时，多用“京师文明”这个称号，我想这很对，这个称号点到北京传统文明的要紧之处，提示人们北京的社会特征。
北京的文明，首先在人，其次在物，现在说物的多，懂人的少。着重京师上层文明，并非要说宫殿修建瑰宝，而是讲礼俗，论人伦习尚。都知道老北京人很谦让，这儿面有礼仪。士大夫的礼仪行为，在京城文明内在中有巨大比重，在京城社会有遍及的演示含义。
现在，老北京集体越来越小，与北京都市中胡同、四合院的缩短相同。咱们此刻谈的“老北京”，不行能再生。而眼下的北京人，在曩昔的各色“革新”中，已脱去温良恭俭，向“新北京人”嬗变。京城位置仍让他们保存高傲，却已不令人尊敬了。
顾亭林说，立俗难，毁俗易，百年景之缺乏，一旦坏之有余。“老北京”已渐远，虽仍可眺到一番情形，但终是不行及的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