耶雅亿
尖刻到骨子里的奶奶
奶奶20岁时做了妈妈，45岁时做了奶奶。成衣身世的她，铁齿铜牙、冷酷尖刻，总变着法子损我。
初中时，我将自己没男生寻求的原因归咎于她太凶，她冷静地说：“想人追，你先去整容吧。”在20世纪90年代末，“整容”还算新名词。所以，我诘问：“怎样整？”她看看我，平静地说：“把整张脸都换了，捎带换个聪明点的脑子，你妈也不必费劲儿盯你学习啦。”每逢我跟朋友讲这事，他们都置疑我不是她亲孙女。其实，她这么说我，已是嘴下留情了。
还有一次，我跟她去挤公交车，一个鄙陋大叔盯着我刚发育的胸部一个劲儿地看。奶奶一脸肝火地走向他，直勾勾地盯着他胸部，说：“你这胸也挺美观的，干吗看别人呢？”话音铿锵有力，全车人都盯着大叔看。他一败涂地，拎的东西都忘了拿。你看，奶奶的“毒舌”，充溢了尖刻的精力——浑身是刺，出口成伤，既有即兴发挥的大智慧，又有不计后果的大无畏。
说来风趣，这么“毒舌”的奶奶跟我妈共同生活几十年，竟没吵过架。我妈受婆婆熏陶，也有些嫉恶如仇。婆媳一开聊，家里就欢腾着正能量。一次，男领导给我妈穿小鞋，我妈哭哭啼啼，奶奶冷笑说：“你说，多大点事儿啊！对个身高不到桌面的男人来说，啥都是大事；对一米七的女性来说，啥都是小事。”我妈瞬间破涕为笑。
那时，正值芳华期的我，看不惯奶奶用身高表面损人的行为。但对尖刻到骨子里的奶奶来说，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禁区，肚子里没有任何诡诈，自嘲也毫无底线，明摆着百毒不侵。
高三那年，我的早恋鬼鬼祟祟开端了。一天，我拉着男朋友闲逛，奶奶俄然出现在咱们跟前。她不打不骂，硬要请吃饭。咱们跟她走进一家饭店，她点了素日舍不得吃的菜，还点了一瓶啤酒，小饮几杯后，开端讲她的爱情故事。奶奶口才好，听得小男友不住问：“然后呢？”奶奶一边点钱，一边说：“然后咱们掰了。离成婚太悠远的爱情，都是耍流氓。后来，我遇到一个肯花钱付账的男人，就是她爷爷。”
看着奶奶洒脱埋单，自己囊中羞涩，小男友的自尊心遭到冲击，奋发读书，再也没联络我。我初次失恋哭得稀里哗啦，口口声声说自己摊上这样的奶奶，下次爱情仍会失利。奶奶哼了一声，说：“想得美，就你这脾气、长相、受挫力，谁还跟你谈爱情？”
当你老了
我作业今后，奶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，矛头也一日不如一日，开端讲一些柔软的话。
她告诉我，自己从小学成衣，常有顾客无理取闹，父母教她以凶横尖刻维护自己，谋得生计。婚后，爷爷早逝，她一人拉扯3个娃，难免心烦气躁，出口伤人。等儿女们成家立业，自己早已习惯于这种表达方式，改不过来了。
前年起，奶奶有了细微的帕金森症状。她的反响慢了、思路乱了、说话重复烦琐。本来，“尖刻毒舌”是需求细致的逻辑、较高的智商、年青的心态为本钱的。
不过，有一件工作奶奶一直想念，就是我的婚姻。每次回家，她都问：“你那个小男友，现在在哪儿呀？”有一年新年，我推着奶奶在街上遛弯，恰遇那个小男友。奶奶一眼认出了他，慢慢地问：“你多大了？单位在哪儿……”意识到人家已成婚，奶奶眼中闪出无法名状的丢失与伤心。那刻，就是她那一丝的目光，触动了我最深的怜惜，我下了成婚的决计，不想让她再为我持续操心。
我婚后不久，奶奶被确诊出胃癌晚期。因为腹水，奶奶的肚子一天天肿起来，臂膀和腿越来越细。不管多么难以承受，她脱离咱们的日子都越来越近了。
那阵子，我芳华年代沉迷的漫画《超能陆战队》，被拍成了动画电影。风趣的是，“大白”的形象从漫画中的狰狞怪兽，变成一个萌萌的充气白胖子。那晚，我一边看电影，一边流泪，满脑子都是这个永久会维护你、能包容你一切眼泪与冤枉的大白。
这不就是我的奶奶吗？当褪掉那为了生计而披上的盔甲利牙之后，她的底细是那么柔软、单纯、心爱。每逢我遇到冤枉，扑入她怀中，全身都被这种温暖、结壮的感觉所充溢。那种“打是亲骂是爱”的幸福感，只要经心爱我的人，才干给予我……
观影完毕，我买了一个真人巨细的“大白”，放到奶奶的床边，奶奶的眼睛宣布惊喜的光。她对这个玩具宠爱无比。每天，她都把头埋进大白柔软的肚子，似乎小孩偎依于母亲的怀有。我多期望，这个柔软多情的怀有会永久陪着她、温暖她，直到美丽的天堂。
（梨花若雪摘自《家庭百事通》2016年1期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