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尔康卓克基土司官寨 在马尔康,在土司官寨

来源:环球人文地理 2025年09月04日 08:39

赵荔红

在从松潘前往马尔康的车上,卓玛与我并排坐。她说卓玛在藏区是个很一般的姓名,十个女子中就有一个卓玛,而我的回忆中仅是阿来《尘埃落定》中的那个卓玛,幽闭于广大、暗淡、奥秘的石头房,朦朦胧胧,代表一个宗族和一个年代的完结。现在,湖蓝色的车窗布半拉上,卓玛裹着大红羊毛头巾,阳光下鹅蛋脸红扑扑的,两只金色大耳环随她身子的俯仰而晃晃荡荡。

路上的卓玛和巴桑

一上车,卓玛就跟着车里的播放机大声歌唱,歌声嘹亮,什么《嘉绒情歌》、《青藏高原》、《金色的故土》等。我问她最喜欢唱什么,她大笑说:“情歌啊。”我按下快门时,她唱“就让我听着情歌流眼泪”,停下来后又大声对身边的小伙子说:“我是流着眼泪唱情歌呀!”然后俯身咯咯大笑起来。小伙子一身牛仔裤、休闲衫,长发、深目、宽嘴,很帅,他说自己叫巴桑,也是藏人。他一边和着卓玛歌唱,一边指着窗外,忙不迭地告诉我:“这里是麦泽乡,这是黑水,往卡龙沟景区就在这转弯,这片草地就是当年赤军过草地时走过的,叫‘红原,这个当地名叫‘月亮弯,你看,像不像弯弯的月亮?”巴桑说自己是金川人,那里盛产梨,是大渡河的发源地,又说四月的金川,梨花洁白,开满山沟,现在是十月,叶子变得火红,沿河敞开,绚烂如花。传闻我此行不去金川,他就连连叹息怅惘。

与卓玛、巴桑等村夫的攀谈,没有一点点隔绝。我的远来并没让他们感到生疏和警觉,他们对远方的猎奇只是如孩子般转瞬即逝,而更多的展现出对我来到他们家园的高兴、骄傲。那份热忱,一望而知,诚如他们一开口就歌唱,诚如一干二净的白云蓝天。

这是深秋的早晨。蛋白的雾霭才散去,阳光一参加,全部都闪闪发亮。白云跟着车跑,如马如羊,如鱼鳞如波涛,如堆垛的棉,如弯曲的花瓣,这些寻常譬喻不再停留在语词上,正在我的眼前、头顶,在远处的上方演绎。满眼是云,半枯的草长到天上去了。赭黄坚固的土地上,昨晚新降的雪未化,黑色牦牛散落在白雪中,目瞪口呆,肥壮曲折,在阳光下,如此慈祥。啊,我已厌恶了蓝天白云。窗外全部倏忽即逝,该怎么款留?

到了阿坝州州府马尔康,暮色已降。文明广场聚满了人,是来跳锅庄舞的。所谓锅庄,是藏语“果卓”变音,“果”意为“圆圈”,“卓”意为“舞”,即“圆圈舞”。一说康定、松潘等地多有商行客栈,商人在此买卖马匹、香料、布、食盐后,就地支锅造饭,喝茶谈天,或围篝火绕圈跳舞歌唱。现在锅庄舞被搬到城市中心。三四百人,从七八十岁到三四岁,男女稠浊,各色服装,各种身份,从右往左,手牵手,搭肩连臂,围成圆圈,只在做跳动、甩袖动作时才分隔。音乐一响,几个年长的男人领唱起舞,其他舞者随之而动,和着歌曲作甩手颤踏步沿圈走动;歌唱告一段落,世人“呀”地一声呼叫,遽然加速绕行速度,撒开双臂侧身拧腰大搓步跳起,男人扩展双臂如雄鹰回旋扭转奋飞,女子点步转圈如凤凰摇翅。而后又重复甩手颤踏步沿圈走动……

在《尘埃落定》的布景中

次日前往卓克基土司官寨。西索村民居环绕土司官寨而建。我住在过桥的一户人家里,正对土司官寨,临溪,能听水声,能在阳台晒太阳。主人也叫巴桑,在成都画唐卡,其外公曾是土司大管家,与土司从小一同长大,巴桑家的方位即显现其身份的特别。卓克基土司保持了17代,官寨是《尘埃落定》的布景,阿来的家园离此20余里地,他对土司日子应有适当了解。在巴桑家安顿下来后,我即去看土司官寨。内部广大、暗淡,只我一个游客,翻开一扇扇沉重的木门,在深色木楼梯、回廊间徜徉,高跟鞋踩在年代久远的木地板上,宣布洪亮动静,让我很不安闲——那些熟睡的旧年代魂灵,是否被我扰醒,正不耐烦地从木窗格、雕饰门棂间探出面来?光线暗弱,房间摆设多隐在黑私自,有时点一昏红灯盏,只将铺在床椅上的绮丽彩锻映得妖冶,更兼奥秘的香气环绕,我便心神恍惚,想起许多故事,竟有些惧怕起来,仓促看完离去。

再次日,我先去看西索村的小寺庙,其建于元代,岩画则是乾隆年间绘。9点半,阳光一出来,西索村便闪闪发亮,跟巴桑等5人一同去看神山和毗如遮那圣窟,巴桑说有缘修得同船渡、同车行。那天恰好是阴历十月初一、藏历初十五,又是羌族春节,真是个极好的日子,被我赶上了,巴桑说我就是那有缘人。咱们一同钻了三个投生洞,一同挂经幡,经幡上密密写满经文,挂在高处,风吹转一下,就等于念了一遍经文,又一同送飞马给山神,大声呼叫、颂念,将纸飞马抛上天空,让风吹,看飞马全都上扬飞走了,是好征兆。和尚泽旺,目光明澈、样貌聪明,他说国际中有多少生命是人的肉眼看不到的,众生相等国际就平和。所有人又排队绕山转三遍,说是此山腑脏中藏了一部大藏经,绕山转便是诵经。下山时,看见相连而建的僧侣闭关的木房子,极像一个个大火柴盒子,矮趴趴地塞在赭色山石间,每个盒子,只藏着一支等候划亮的火柴。最后到圣窟,求得红线两条,点上许愿灯一盏,又喝圣水,在莲花生塑像前上香,看岩石上的石板画,上面画着人树鸟兽,皆颜色绮丽、神态妙然。

到山下已是下午4点多,便急奔松岗乡去看直波碉群。路旁边景色,颇似德国导演文德斯的公路片。尔后乘公车返城。从城区到村庄,一条路就过渡了,没什么分界。在公车上,看羌、藏女性,装扮仔细,姿势大方,即就是村妇,也沉着高雅,见白叟让座,见负重者搭手,做这些工作时毫不故意、适当天然。村落之间我们都知道,相互招待,人人友谊单纯,没有隔膜与歹意。这是没有城市化的人群,他们有自己的宗教和文明,有崇奉,从内心到举动都是向善的,善美相生,他们的体貌举动也天然就沉着高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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