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作者：薄禄龙
前不久，有一位亲戚在肿瘤医院做了个小手术，倒让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—— 找遍整层楼面，却没有发现带数字 4 的病床。
一开始我还不信，特地问了护士。对方笑着回答，在我们医院你找不到 4。
的确如此，我仔细瞅了一下，所有带 4 这个数字的病床都跳过了，医院里仅有的几幢建筑物，也将数字 4 跳了过去。
医院里的数字禁忌
不用多做解释，我就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数字。 大家都喜欢吉利，买手机号最好避免数字 4，更何况生病住院呢？
医院该是生的希望地，若住一张带数字 4 的病床上，听着像「死 」，自然心里犯别扭。
有人说，这是迷信心态，不管住哪一张，都会受到足够重视，医生的治疗、护士的护理也没有区别。
也有人说，这是医院的人文关怀方式，契合患者内心的感受推出的便民举措，是值得鼓励和肯定的。
数字 4 的出现与否，每家医院都不相同。毕竟，这并不需要医疗主管部门的指导意见，而是各自医院的具体管理操作方式。
比如说我所供职的医院，所有数字都是平等的，4 并不是一个禁忌数字。当然，偶尔也可能造成尴尬。
前不久，心内科收治了一位来自东南沿海省份的病人，恰好要住的是 14 床。没想到病人十分不高兴，坚决不住这张床。医生只能临时调整，将其安排在 28 床。
回到医院后，我也曾问过病人，如果住在 4 床你会感觉怎么样？
对方倒也直接，「4 听着像死，心里不舒服。我知道这是迷信，但我还是宁愿不住 4 床。」
其实，数字之间是平等的，差别在于解读数字的人。
数字能有什么可怕的？
可怕的是因迷信而产生的数字恐惧心理，进而真的影响自己的健康。
数字的禁忌，通常根植于文化传统，却也会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数字 8 是个吉利数字，谐音是「发」，发财大吉。 可到了医院，谁也不想「发」病，有些 人由此坚决不住带 8 的病床。
数字 7 则被认为是医院里的好数字，可能与「祛」的读音相近，有除去、驱逐疾病之意，因而饱受青睐。
数字禁忌，也非中国特色。
以近邻日本为例，数字 4 也不受欢迎。在日本文化里，数字 9 倒是被区别对待——读音近似「苦」。
在很多日本医院里，原本用 4 或 9 标识的楼层、病床，要么压根没有，要么用字母替代。
有意思的是，在产科病房里，43 是个绝对被弃逐的数字。 在日语里，它的字面意思还可表示「死胎」 （still birth） 。
在日本，人们更喜欢在 Taian 日出院 （大安，即为黄道吉日） ，很少选择在 Butsumetsu 日出院 （仏灭，大凶之日） 。
这种 6 天一循环的日本历法，对病人的影响很大，有些病人为了选择黄道吉日出院，宁可多住院 6 天。
在西方文化里，数字 13 则是禁忌。它之所以怪异，视为「不祥之数」，可能与数字 12 有关。
西方的神秘学家将 12 视作完整的，13 则成了破局者。 比如，一年有 12 个月，12 星座、耶稣 12 门徒、奥林匹斯 12 主神等。
1911 年，心理学家将这种现象称作「数字 13 恐惧症」 （Triskaidekaphobia） 。
Triskaidekaphobia（图源：wikipedia）
我曾看到一则新闻报道，伦敦南区的 St Thomas 医院将 13 这个数字彻底「消灭」，旨在消除患者内心涌起的「不祥预兆」，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
不少欧美医院与宾馆里，你看不到 13 楼，倒可能存在 12A。而在日历上，当 13 号与星期五相遇时，则被称为「黑色星期五」，被认为是最凶的一天。病人绝少愿意选择在这一天接受手术或大的有创操作。
关于数字的医学研究
《英国医学杂志》刊登过一篇有意思的研究。
研究人员以伦敦市的一个社区为对象，比较了 1990 年 7 月、1991 年 9 月、 1991 年 12 月、1992 年 3 月、1992 年 11 月，共五个月份的一些有趣数据。
这五个月份既包括 13 日星期五，也包括 6 日星期五，研究者分析了道路上的汽车数量、商场购物人数与医院就诊人数。
结果表明，与 6 日星期五相比，在 13 日星期五这一天，商场购物人数持平，道路汽车数量减少，但因车祸受伤入院的人数反而增多。
由此作者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，13 日星期五这一天的确不够吉利，如果为了安全考虑，最好选择待在家里。
受此启发，人们进行了更多类似的研究。
2002 年，芬兰奥卢大学的 Simo Näyhä 就发现，那些容易相信迷信或传说的女性，在「黑色星期五」这一天显得更加焦虑，出现交通事故的可能性也更大。研究者建议，这类女性在「黑色星期五」少驾车为宜，最好呆在家里更安全。
出现这样的结果，可能是因为「人类常常会相信一些毫无道理、子虚乌有的事（不管是好事或坏事），即便是碰巧出现的事情，我们也常常认为是『经过特别安排的结果』。」
这与中国人所说的「心诚则灵」十分相似。当你相信某些事情可能发生时，他最终的确发生了——一种典型的自证预言。
可见，不吉利的数字，确实有可能影响病人的医疗决策。
比如说，中国的农历七月十四或十五，被认为是「鬼节」，很多迷信的人不会选择在这天开刀。只要上网稍加搜索，的确会有病人选择黄道吉日开刀。
对医生而言，这些很迷信的日子又会如何呢？
找遍所有的医学文献，却绝少看到来自中国的研究，国外的研究也不过十篇。不过，大部分研究结论是，「黑色星期五」或月圆之夜在医院值班或急诊上班，并不比其他日子显得更忙碌。
总之，数字只是数字，只是指示日子或数量的标记，它不会带来任何好运或不幸。如果它真的影响了你，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容易被心理影响的人。
不过，有一种关于数字的忙碌，倒是人为造成的，那就是剖宫产术。
每年 8 月底前几天，剖宫产手术的比例大幅增高。尽管有些孕妇预产期可能是 9 月上旬，还是迫不及待的托人找关系，希望让宝宝赶在 8 月底前出生。
原来，这与儿童入学政策有关系。一个在 8 月 31 日出生的宝宝，与一位在 9 月 2 日出生的宝宝，尽管相差只有三天，可在上学这件事上，却相差一个年级，也就是后者晚上学一年。
昨天是农历七月十四日，不知道值班的你，有没有遇到什么蹊跷的事情呢？（策划：gyouza）
薄禄龙，医学博士，医学科普作者。本文摘编自作者图书《医路潜行：大医院 小医生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