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笛
在没有遇见昭苏高原的油菜花之前,我回想起自己十几年前,在奇台县半截沟的一座山坡上,第一次遭受油菜花时的情形——实在的感觉,就是没敢信任自己的眼睛。
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爬到山顶上去的。所以登高望远,我望见的是松涛崎岖的沟壑峡谷间,那个时节里天山的茂盛和葱郁。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眼睛看得更远,那时,我悉数的新疆游历和常识少得不幸。乃至,我没有办法知道,是不是自己眼睛里呈现的错觉。总算熬不住心里巨大的抵触和猎奇,我仍是不由得问了一句身边的老黄,指着对面山坡上,那一抹青绿中鲜亮的鹅黄色,问那是什么花呀?“油菜!”垂头丧气的老黄回了我一句。我羞愧得不可,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。由于,我怕在新疆活了大半辈子的老黄,笑话我在新疆待了这些年,连山坡上的油菜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
那时,我刚从部队上到报社作业不久,尽管在新疆已生活了十几年,但的确也没有去过更多的当地,所以坐井观天也就在所难免了。这虽不是我个人的羞耻,但我深深地记下了半截沟对面的山坡上,那些层层累累的油菜花了。那一个瞬间的冷艳和仓惶,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。
那是一些什么样的花呢?其实,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上,遥遥地望曩昔,连一朵花的容貌也没有看清楚。那仅仅一片,或许仅仅一道道色彩堆积的山梁上,被一些盛夏的庄稼比如玉米小麦等分割开来的,一小块又一小块金黄色的油菜花地。而我信任,那些金黄色的花朵上,恰又是被一个正午的阳光涂抹了的。那么一大片阳光涂抹了的山梁子上,油菜花张开了一张张笑脸。多少张笑脸呢?金黄的色彩里,早现已盛不下这么多的阳光。她们漫漶在悠远而广阔的山坡上,使我想起了大师们的油画和粉彩,怎样天才的皴染,也无法抵了这个时节里,油菜开花的一面山坡。
我还在想呢,是什么人爬上了那么高的山梁子,翻晒和播种了如此细碎而又广阔的土地,在春天里撒下了油菜的种子?那么高拔峻峭的山坡上,大规模的机械作业是不可能的。那么,这些在春天里,背着种子撒向高山的人,在哪里呢?当这个时节里美艳的色彩耀人眼目的时分,那些躬身于土地上的人,是否有时机抬起头来,赏识或许面对过这些开花的山岗?
对面的那一座山坡,隔着多远的间隔我并不清楚,或许它早现已超出了奇台县境,归于另一个行政区划里的“风景名胜”。但这些无意中闯入我眼皮里的花朵,惹了那么多阳光和金黄的色彩,现已使我罕见地冒犯了一次天主,作了一回欺天的赏花客。我顺着自己站着的路基,一个筋斗翻下了山坡,在齐腰深的草丛里,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山野的空气。
而这一次昭苏之行,我仅仅奔着她的高山草本来的。深夜里的抵达,多数人抵不过远程的疲乏,草草地进入了高原的睡觉。早饭的时分,有几个裤腿子湿了半截的人,脖子上挂着相机,露宿风餐地赶到饭桌上来。我有些疑惑,这大朝晨的,你们干什么去了?有人回答说,去拍油菜花去了!
油菜花,哪里的油菜花呀?那几位湿了半截裤腿子,脸上却难掩振奋之色的拍摄家们,不无骄傲地说,就在这房子的后边,这么大片的油菜地,你们竟没有看见!另一位说,早晨的霞光里,高原上的油菜花,着了露珠的金黄色花瓣上,像一片片出水鹅黄,在接天连地的油菜花间,一切的拍摄技能都是剩余的了。听完了几位拍摄艺术家的话,我羞愧不已。我的羞愧并不是由于贪恋自己的高原美梦,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,而是我压根儿不懂得拍摄,天然也无缘这个早晨与油菜花地里的霞光和瞭望。
随后几天的高原行程中,尽管得以一次又一次从大片的油菜花地边奔驰而过。但总是隔着车窗,远远地瞭望着,没有时机走近一朵盛开着的油菜花。
终有一日,好像是昭苏行程的最终一天了吧,咱们的车子,往格登碑地点的边境上驶去。荒远的高坡上,那些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开得正盛。而高原的行程却是空阔的,有时会遇见整面山坡的油菜花,却是没有了初见时的振奋。美的陶醉,也简单让人的视觉和感官麻痹。我想到了远处的高坡上,心里边也难免充满了疑问:这些大机器年代的耕耘里,油菜花是怎么样撒满了雨后春笋?在这些高高低低的山坡上,金黄色的油菜花,乃至就要染黄了天边的云彩。
看那日头,在边地的上空孤悬着呢。好像,光芒四射的是这缓慢的高坡上遍野的油菜花,与这一轮高高的日头无染了。借着泊车歇息的时机,我企图跳过路旁边的水沟,往那油菜花地里,来一次密切的触摸。但是,我试了幾次,终无法跳过这看上去并不宽的水沟。其实,这些平常用来排水或许灌溉的水沟,并不是用来防人的,仅仅它成为了我今日实际里的妨碍,望着陆陆续续上车的背影,我也不得不抛弃了跳动的尽力,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去。
或许如斯大美,岂能是我等凡世俗人随意挨近的呢?换了另一种视点,再来看那雨后春笋的油菜花时,心里边也就豁然多了。闭上眼睛,空阔的天野间,黄花铺满了高原的边边角角。和风吹过的柏油路上,驶向边境的国防公路,路两旁的杨树上也缀满了油菜的花香。路旁边的野草和荒漠里,正在张望着的一头牛,也加入了油菜花烘托着的,这个时节的陶醉里来。
我想,再也没有一条路,可以跳过昭苏高原漫漶的牧场和低缓的山坡,以及油菜花连天接地的金黄里,被这边地的风,一次次唤醒了。